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奇怪的事情常發生（二十九：忙亂之趣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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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88年對于卓摩來說，是個忙碌的年頭，這年他完成了自學考試。局里要寫行業志，他就去了北站附近的行業志臨時辦公地點。畢方家也剛剛搬入這棟大樓，他老爸從外地副省長的位子上退了下來，分配給他一家子七個單元的住房，那幾天正接近裝修完畢。中午吃飯的時候，桌摩去看了一下，七個單元之間都打通了，只有一個老漆匠在濃重的香蕉水溶液味中，給他家的家具油漆。
“他家請你，給多少工資？”
“180元，外加電冰箱票、彩電票各一張?！?/span>
卓摩心里算了一下，和單位里給自己的工資差不了多少，可是一張電冰箱票在黑市上是150元，彩電票則要500元，加起來實在是不算少了。
他把所見所聞一一告訴了畢方狂追中的嫻霞。嫻霞卻沒好氣地說：
“別羨慕人家，為了畢方一廂情愿的事，他家老爺子正和畢方鬧得不可開交，還要把他逐出家門呢！真可笑，我還真看不上他那個家呢！”
卓摩也知道，畢方家里關系復雜，七個單元里雖然有畢方的一席之地，生活于其間恐怕日子也不會好過。
臨時機構的行業志編寫告一段落后，卓摩去了宣傳科當科員。1086年年離開那家小廠前一天遞交的入黨申請，這回當宣傳科科員必須是黨員，他也就成了黨員；日語也基本上沒問題了，他認為該有的準備都準備好了。于是眼前出現的那個幻覺變得清晰起來，好像自己站在了懸崖邊上，在懸崖下的某一處有個跳板，只要閉著眼睛跳下去，觸碰到那個跳板，就會把他彈到空中，拋向他該去的地方。
自學考試已經到終點，再上去碩士、博士，所謂戴黑帽子的黑道似乎已經走不通，自學考試中也沒有學士以上的；從科員爬到科長，甚至更高的紅道，首先那么多會議、聽人作冗長的報告，他就受不了；走經商掙錢的黃道吧，即便腰纏萬貫也沒太大意義，而且不保險，貓忘不了對魚的心跳，說不定哪一天被權力盯上了，身敗名裂也未可知。于是在他面前出現了多重軌道，如何變軌到自己的人生上去的問題，值得不值得以外，還有愿意不愿意的問題。他已經漸漸明晰起來，無論走哪條道，起碼的經濟條件是必須的，古人一個“賢”字中的那個“又”是抓住的意思，二期根基是代表錢幣的貝，凡做事就得抓住的就是經濟基礎的錢和可靠的人。就在這時，辦公室里的同事小丁找他來了：
“樹人業余學校的白校長讓我提供一條招生渠道，知道你在旅行社混，能不找幾個賓館方面的人來當老師，加上你教日語，開一個培養酒店人員的班？”
這事不難，沒幾天招生廣告就上報紙了，白校長承諾結業后，部分學員將被推薦去賓館工作。教師除了日語教師卓摩和一個英語教師外，還有華僑飯店客房部林經理，達華賓館餐飲部陸國華經理。
學員都年輕而單純，他們來接受培訓的同時，也在尋找一個男女交往的機會。其中嘟嘟小姐長得很漂亮，四大美女都不會想到會下崗而去讀點書，嘟嘟小姐那樣的人來讀書，也多半另有目的，有個男孩子就是一大堆圍著嘟嘟小姐轉的追求者之一?？墒青洁叫〗愫孟窳晳T了傲視“群雄”，對他也采取了愛理不理的態度。見他追求得很辛苦，所以來辦公室時，卓摩跟他開玩笑：
“追求美女可是要從奴隸到將軍的哦！”
他很瀟灑地說：
“我是有底線的，太過分了就會放棄?！?/span>
可是嘟嘟小姐卻竟然當真把開玩笑說的“像狗一樣忠誠，像羊一樣溫順，像牛一樣賣力，像豬一樣剩下的東西什么都吃”作為了擇偶條件！”玩笑“就是被人玩了，你還要笑。
面對這樣苛刻的條件，大家好像并沒有打退堂鼓的意思，男孩的“底線”似乎也失守了。然而嘟嘟小姐又增加了幾條附加要求：
“要像小爸爸一樣配合她撒嬌；像保姆一樣聽候使喚；像偷情漢一樣激情浪漫！”
這下大多數追求者都覺得難度比較大，同時也發現，嘟嘟小姐也只不過徒有其表而已，所以紛紛放棄了。唯獨那個男孩又一次放寬了“底線”，還愿意留下來試試。遺憾的是，即便他如此癡情，最后還是被嘟嘟小姐淘汰了。
嘟嘟小姐來辦公室的時候，卓摩問了她淘汰人家的理由。她說：
“雖然角色轉換總有點不夠及時，但他也算得上是一個比較令人滿意的人選了，只可惜這人做人太沒底線了！”
等到卓摩再次遇見嘟嘟小姐的時候，她已經在民華公寓里做畢方的妻子了。而且還鬧了個瘋狂追星的笑話。那是因為她始終沒能滿足到和偶像合一次影的愿望。多次失敗的打擊，竟然使她產生了輕生的念頭，可是服毒后卻又被醫生救了。等她醒來發現還是沒有來到偶像身邊，身邊只站著一個護士！于是茫然問道：
“白衣天使，請告訴我，我這是到了天堂還是地獄？總不會是原路返回吧？”
護士很認真地對她道：
“現在還不清楚，正在三岔路口呢！”
之后嘟嘟小姐的身材連續突破了110、119、120的報警級別，不過她慢慢成熟了。她依然快樂，過去長高時，和現在長得寬、厚時沒有兩樣，花一樣盛開的美麗也依然可以渲染別人的存在。
雖然嫻霞一開始就拒絕了畢方，她對卓摩說了就拒絕的理由：
”很簡單，干部子弟都是危險分子，說不定哪一天就會因為長輩的失事而弄到什么地方去。雖然他有文學才能是我欣賞的，可是基本上都是之乎也者矣焉哉，大概或者也許是，不過恐怕不見得。因為總有因為，所以有了所以，既然已成既然，何必再說何必，沒有思想，毫無意義?！?/span>
卓摩還是很同情他被畢副省長趕出了家門。他被趕出家門的原因，是母親給父親戴了綠帽子，還把情夫的女兒當親生的長女，合著伙欺負畢方。如今姐姐已經有孫子了。幼兒園的家長會時，大家都稱她孫子為“超級媽媽”，因為她愛寵物狗勝過自己的孩子，所以有人解釋道說，“因為她超越了高級動物和低級動物的界限?！比伺c動物的區別，在于是否有向后代索取的習慣，這種索取包含了人生的依附，就像皇帝身邊的大臣遠離皇帝一步，就會有無數詆毀自己的話傳到皇帝耳朵里一樣，畢副省長在他姐姐所作長期不間斷的功課下，早已視其為異類。畢方則說：
“就拿他裝修房子來說吧，將七個單元都打通就讓我反感，還要搞一統天下??！”
家庭的政治中，是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的關系？他自己覺得是個最忠心的“忠臣”，“忠臣”沒有好下場，如果還是個“能臣”那就更糟了，因為那些一輩子平庸，一輩子不甘還老是自以為是的人，需要用他們的驕傲和狂妄來掩飾自己的怯懦和平庸，畢方知道斗不過父親身邊那位異類姐姐。他們對對手夠不著的親戚、熟人則施以小恩小惠，目的是打壓手夠得著的畢方，特別是當時與之”劃清界限“了的人，只有畢方始終如一維持了彼此的情誼，可是現在他們開始”摘桃子“了。反正家豬野豬在一起就不會孤獨，他們對畢方只有成功時嫉妒，失敗時譏笑，不能接受就改變，改變不了就離開，走不進這扇門，就不要難為別人，作踐自己。他很傷心，流出的淚，都是之前腦子進的水。
烏啼是與夜的無聲對峙，失眠是對皆醉的獨醒，既然他們要利用輿論，那么跳出這個圈子，輿論也就失效了，所有的不依不饒都對自己的畫地為牢，世上無難事，只要肯放棄，這個令人窩囊的家，他再也不能忍受了，原本就沒想贏過，畢竟自己被養大成人了，但沒想到的是輸得如此徹底。他對卓摩說：
“和多人闖進你的生活，都是為了給你上一課，現在我畢業了?！?/span>
于是他要娶底層人家的女孩，而且還是做上門女婿表達自己的逆反。他老爸早已為他物色好了門當戶對的對象，令他一想起來晚上就要做惡夢。按照弗洛伊德的理論，是潛意識發揮了作用。
“三飽一躺少說話、平平穩穩占位子，忙忙碌碌裝樣子，吹吹拍拍過日子?！?/span>
做了上門女婿的畢方經常調侃自己，還解釋說：
“不求自得樂。這句話也可以這樣說：不求，自得樂。兩個來自完全不同的家庭環境，日常生活中少發表意見，吃飽了沒什么要求，當然就不易鬧矛盾，對年老長輩吹吹拍拍，圖個皆大歡喜，換來的是把精力投入到了工作的忙忙碌碌，得到的卻不僅僅是自得樂，而是大家樂。所以是：不求自得，樂！”
其實又沒和嘟嘟小姐的父母住在一起，也就無所謂是不是上門女婿了。
兒子第一次開口，先學會了叫爸爸令他感到異常幸福，他要為了兒子而努力。妻子倒也知道疼人，說：
“不要一根蠟燭兩頭點了，時間長了孩子會不認識爸爸的?！?/span>
但想想為了給他將來創造一個較好的環境，畢竟與以前不同了，他得白手起家。于是咬咬牙，不能多抽時間來陪陪他了。自己少小不怎么努力，又中年得子，這也許就無法回避這個尷尬了吧！
偶爾有一次抱著睡著了的他，在路上遇見畢業后就沒見過面的卓摩，彼此都老大不小了，他很羨慕似地開玩笑說：
“這么年輕，就當爺爺了？”
不免讓心中一顫。妻子也說過：
“萬一他醒來問：‘他是誰？’時，你會不會嚇著他？”
“那就告訴他，是隔壁的老伯好了?！?/span>
妻子為了哄兒子睡覺，總是對他說要靜下心來，聽過道上的腳步聲，也許爸爸就要回來了。畢方不以為然，走廊上有很多人走過，他那里分辨的清是我的腳步聲？孩子也乖巧，稍微大一點，就會記得每天把畢方的拖鞋放在門口才去睡覺。畢方回來穿上那雙拖鞋走到床前，在他耳朵邊說一聲：
“爸爸回來了?！?/span>
偶爾他會睡眼朦朧地沖我一笑，然后轉個身就又睡著了。
小兒子的哮喘時常要發作，過幾個月就要送一次醫院。一個天寒地凍的夜里，他又發哮喘了，妻子怕他著了涼，所以想拖到天亮再說。他顯然很難過，就一個勁地叫“爸爸”。卻見他突然從被窩里跳下床去，一個勁地向門口沖去！就一把把他抓了回來：
“爸爸的拖鞋不是已經放好了嗎？你想去干什么？”
他說：
“爸爸回來了！”
原來孩子真的老遠就聽到了畢方的腳步聲。畢方二話沒說，把他緊緊抱在懷里，裹上被子就奔了出去。
坐上了出租車，發現孩子對他一點也不陌生，緊緊依偎在他身上，一直到醫院他都一直看著爸爸，不住地在叫著“爸爸”，叫得他淚水忍不住掛滿了腮邊......
然而民華公寓的煩惱還在延伸。開發商葉老板尚有作為商業用途的裙房，和連著裙房的一處底樓沒有出售。于是都被拍賣用來還欠債，部分一房二賣的購房者也得到了解決，可是還有十一個單元的購房者始終無法解決。很少有人知道是怎么拍賣的，一個門洞的底樓三個單元，加二樓，還有連著的四百平米裙房只拍了280萬。拍下者立即將底層原本設計中用于住宅的面街墻開出一個大門，開起了棋牌室加按摩房，開始營業。另一側原本已經圍上的圍墻，也被原本要開發而沒有開發的私房人員砸了。而區政府派來的物業公司見到不可能收到物業費，也就視而不見，已經入住的居民報警后，警察以來他們停手，警察一走照樣開砸，居然把近二十米的整垛圍墻都砸了，封閉小區變成了開放小區，私房還在繼續蠶食綠化地帶......
最早的物業公司撤了，又來一家物業公司也是一樣。強橫者開始亂搭建，裙房中一家小旅館占領了地下室，把它改造成了電器鍋爐房，還在小區內測綠地上增設了他們的排風設備......這都讓卓摩想起《理想國》中，特拉馬庫斯的話：“正義不是別的什么，而是更強者的利益?！倍胝加袆e人的，又是人類的天性，混亂，就成了各路“英雄”橫行的江湖。
